动,想起了旧事的卫蔷笑了笑,看向窗外的天色。
屋中不知何时已经暗了下来。
卫蔷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的伤痕,道:“你当日重见我便问我要如何给定远公府报仇,我说,我怕是要走一条如今都不明白的路,你说只要能给定远公府报仇,什么路你都愿与我同走。”
那之后无论卫蔷是救了赵曜与赵梁虚与委蛇,还是暗中招兵买马,薛惊河知道大半,可他连自己父母都未说过,自他打断了薛重的腿投了北疆,便处处依着北疆的规矩来,到了复州也是一样。
也许最初相识不过是国公府的顽劣女儿和将军府的倔强少爷,现下已是生死之交的同袍。
“薛大傻,明日我带兵袭杨宪帅帐,审出是谁要杀你,到时候你可得醒过来,让我好生嘲笑你一番。”
沐着寒风整整骑了七日的马,卫蔷纵是精钢所造也有些疲惫,薛惊河的屋中又暖意融融,闭着眼几乎要睡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卫蔷突然觉得身旁一动,她睁开眼,见薛惊河不知何时醒了,正看着自己。
她笑了:“薛大傻,可还知道我是谁?”
薛惊河中毒数日,神思不清,唇齿手脚也麻痹,看着卫蔷,他勉强笑了笑,实在是连说话都艰难。
蜂腰猿臂的薛惊河总被军中前辈夸有虎豹之态,何曾有过这等连手都动不了的时候?
他努力动了动手指,张了张嘴,卫蔷顺着他的手指转头看过去,所见不过是他窗前的书案。
书案上摆了几本文书,卫蔷打开一本看了看,又打开了一本,其中一本都是薛惊河驻守复州以来隔江观察南吴守军所积累的心得,一本是与杨宪大军对战时的心得,两本文书详细记载了南吴如何排兵布阵,还备注了南吴将领所用的战法出自何处,可以说是详尽之至,有这些文书在,哪怕是卫清歌这等刚带兵几年的年轻将领也能也能杀得南吴江岸一带屁滚尿流。
薛惊河虽然平日看着行事不羁,却是将门出身,薛重也算当世名将,论起兵书上的正统战法他这自幼想当将军的比起卫蔷自己这醉心武学全靠耳濡目染的要强得多,卫行歌在西北时也受了他教导,纯钧将军苏长于说卫行歌大有长进,也盛赞了他的兵法底子,就连湛卢将军龙十九娘子都说他大概是抱着兵书从娘胎里生下来的。
他的打法与死人堆里摸索出来的北疆将领们截然不同,他却深知自己长处,能以自己所学去猜与他一样的将领用何战法。
还有一本文书看着旧了些,打开是襄阳刺史高叔盛一贯行事。
转身看着薛惊河,卫蔷笑着道:“薛大傻你放心,剩下的事交给我,你好好养伤。”
薛惊河直愣愣地看着卫蔷。
他刚刚梦见了阿铮大兄,是他最后见到的模样。
申荣越发势大,阿娘决意带他回老家去,他去与阿铮大兄道别,被大兄一把抓住了衣襟。
“好啊薛小子,你天天往我家里跑,原是看上了我家二娘。”
看着眉目带笑的卫铮,薛惊河怔怔地说:“大兄,我、我心中所系,是您想护却未护成的阿蔷。”
一贯温文的阿铮大兄突然冷笑:“卫家女岂是你可挑拣的?阿茵阿蔷你一个也配不上。”
耳边忽然有千千万万人喊道:
“薛惊河,你父投敌,你当死!”
“薛惊河!你手上满是亲近之人的血,如何敢说心悦卫家女?”
“薛惊河!你快死罢!”
梦里的薛惊河只是看着阿铮大兄笑:“大兄,我许是要死了,可我不想死在这等龌龊手段之下,我想死在战场上,大兄,让我死在战场上吧。”
卫铮的模样却渐渐淡去,成了一个黑影,那黑影笑着说:
“你死吧。”
“你即刻死吧。”
“你不配!”
脑中乱响不绝,睁开眼看见卫蔷,他还以为自己又入了一重幻梦,此时才惊觉竟真的是卫蔷来了景陵。
嘴中含糊两声,终究难成字句,薛惊河缓缓抬起一根手指。
“你要说什么?我见过清歌,她掌管景陵城做的还算稳妥。”
抬起来的那根手指摇了一下。
卫蔷皱了下眉头。
“你可是知道害你之人有什么线索?”
手指又摇了一下。
卫蔷盯着那根手指走到薛惊河近前:
“难不成你是想如厕?”
薛惊河瞪大了眼睛,病容上有些许红晕。
在床边坐下,卫蔷摇头苦笑:
“我可实在想不到了。”
薛惊河的手缓缓往前推了一下,那根手指终于、终于戳在了卫蔷的手上。
还能碰到卫二。
实在太好了。
待薛惊河又昏睡过去已经是二更初刻,睡了一觉的萧唤城匆匆赶来劝元帅回去歇息。
卫蔷一边拿起罩袍一边说道:“我觉睡得浅,有事立刻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