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庚的语气听起来很严肃,而事实上,他要对白典说的也的确是正经事。
“明天上午十点你去码头,会有飞机专门把你送到一区一座叫做花港的城市。我的一个朋友会在机场接你,然后带你去一区公所注册登记。”
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可白典却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不去?”
卫长庚摇头:“原则上我还是戴罪之身,没有塔主的允许是不可以随意离开哨塔的。”
“你跟我说哨塔?”
白典挥手比划了一圈周围——除了他俩对坐的这张餐桌之外,其他桌椅都已经被收起,连灯都只开了他们头顶的那一盏,活像是派出所里的讯问室。
“还有什么哨塔啊?等道德委员会调查结束这座岛就要被处理了。再说现在都通航了,你要真有罪,联盟会放着你不管?”
他越说越激动,只差没把“你当我是傻子吗”这句话说出来。
而与白典相反,卫长庚却一反常态地言简意赅。
“我不想离开东极岛。”
他换了一个说辞:“而且岛上狗仔那么多,我不想出去被他们撞见。”
“可那是我的登记仪式!一个人一生只能有一次!”
虽然从没在卫长庚面前提起过,但是白典早就把几个有关登记仪式的网络热帖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有人挨个儿品评了每个登记处的风格特色,有人回忆整座哨塔的弟兄姐妹一起聚会庆贺,还有人干脆炫耀说登记那天监护人单膝跪地向自己求婚……总之各有各的幸福。
现在轮到白典了,他也没奢望太多,既不需要庆祝也不需要礼物,就是想和卫长庚出去走走、听他讲讲外面的故事。可万万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只有他一个人。
卫长庚还试着找补:“我那个朋友是一级哨兵,还是刺云塔的次席哨兵。他带着你去,保准你更有排面。”
“可你才是我的监护人!”
白典内心涌起一股黑色的情绪,有些话冲口而出。
“卫长庚,这座岛已经是半座坟墓了,你为什么还要躲在岛上消磨自己?!”
卫长庚的表情和动作同时定格了一下,如同启动了某种看不见的防御工事。
“你不明白,我也不想说。别问了,抱歉。”
道歉的明明是他,可白典却突然生出了一股浓浓的负疚感。
这算什么啊……自己什么时候变成了那种拿自己的好恶去强迫别人接受的烂人?
自己本该比任何人都懂得尊重他人的选择,可是一想到卫长庚选择在这座岛上自我放逐,就会不由自主地感到焦虑,甚至忍不住想要强行干预。
但事实上自己对卫长庚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而基于无知的干预本质上就是一种自私。
越线了!自己单方面拉扯着卫长庚,想要将他拽进自己的生活。
怎么会这样?
白典越想越心烦意乱,甚至管理不好自己沮丧的表情,于是干脆起身逃出了餐厅。
蹲在一旁的狞猫见状,习惯性地就要追上去。
“别去。”
卫长庚却阻止了自己的精神动物:“让他一个人静静。”
出岛
这天晚上, 白典再没有和卫长庚见过面。
第二天一大早,他趁着卫长庚还在睡觉,偷偷回屋拿了几件换洗衣服用个帆布袋子装好, 然后悄悄地离开哨塔,出发前往码头。
九点半,道德委员会的航班抵达码头的附属机场, 下来几位睡眼惺忪的监察官。其中有人不是第一次上岛,认得白典,此刻便友好地打了招呼,又问他一个人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白典没好意思直说是一个人去注册,干脆撒谎说就是来码头拿个快递。正好货舱这时候也打开了,分拣机器人三下五除二地就将要送往哨塔的货物拎出来放在了一辆摆渡车上。
白典凑过去一看,今天收件人署名是他的一共有两件货物。其中一样是他给狞猫买的玩具,另外一件大的他却没有丝毫的印象。
于是他干脆直接认领了这件快递, 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只中号的行李箱,还泛着金属光泽的蓝紫色。
知道他今天会出去旅行的只有两个人,除去白典自己,那就只剩下了卫长庚。
白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帆布袋子,还印着东极塔的logo,的确有点寒酸。但是他也不太想领卫长庚的情, 尤其是在他还没厘清自己到底应该以一种什么样心态来面对卫长庚的时候。
于是他将行李箱重新放回摆渡车上,然后转身准备登机。万万没想到才走出十步, 行李箱突然发出了嘹亮的哭声。
“东极岛的白典、东极岛的白典是我的主人!他丢三落四没有方向感把我弄丢啦!走过路过的漂亮小姐姐帅气小哥哥求你们帮帮忙,我主人的联络号码是……”
白典头皮发麻, 不自觉地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发现刚下飞机的那几个监察官也正好奇地朝他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