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完全习惯了室内的光线,白典望向更远的地方,一些超出他想象能力的画面闯进了他的视线。
管道纵横的水泥天花板在十几米外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崚嶒粗糙的岩石。再仔细观察,那是无数六棱形的石柱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一起,如同倒悬着无数石化的蜂巢。
而且蜂巢上还倒映着粼粼的波光。
白典朝着岩洞那边走了几步,发现波光的源头是地面上一口巨大的圆形水池。水池左侧竖立着两樽顶天立地的玻璃槽罐,高度差不多是生物打印机水槽的两倍。
这两樽玻璃罐里全都蓄满了透明无色的液体,各有一只巨型水母在水里轻飘飘地悬浮,巨大的伞盖一张一合,里面冒着幽幽蓝光。
是的,白典肯定这就是他在深海渔场时透过水下舷窗看见的水母,也是曾经出现在他幻觉里的东西。
可这里为什么有水母?
他正觉得奇怪,忽然发现水母高罐的边上还有一个略为低矮、但更加粗壮的容器,外头罩着一层银色遮光布,显得格外神秘。
白典那该死的好奇心又不合时宜地发作了,于是大着胆子走过去,将遮光布掀开了小小的一角。
一张半边泡得发白、另外半边已经化为白骨的脸赫然出现在了他面前,游离在眼眶之外的眼珠正死死地盯着他!
白典的头皮一阵发麻,恶狠狠地连打了几个哆嗦,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等到最初的惊愕勉强平复,他迅速做好心理建设,再一次掀开遮光布。
错不了的,那是一张真正的人脸,而且还是一个他认识的人——老徐。
而且不光是老徐。这口玻璃罐里还层层叠叠着许多人的尸块。在某种黄绿色的液体的帮助下,它们一点点地被分解消化,再通过一根嵌入地下的管道输送到近处的一台大型仪器内部。
而这台大型仪器,又与钢丝床边上的生物打印机连在了一起。
这难道就是……
白典飞快地整合着目前所掌握的各种信息,感觉到有什么毛骨悚然的真相正在浮出水面。
这时他突然听见了一声问候。
“你醒了?头晕不晕?”
白典悚然转身,看见绿医生笑盈盈地托着一套茶具。
“这种草药能够安神醒脑,趁热喝了,对你有好处。”
“……你究竟是谁?!”
白典反倒离他更远了些,一边用余光寻找着可供防身的武器。
绿医生也不强迫,他将茶具放在了钢丝床边的木桌上,首先为自己沏了一杯。
“我是你的绿医生,一直都是。你应该问,除了我之外的其他人,他们究竟是谁。”
兔子先生
在抛出了“他们是谁”这个大主题之后, 绿医生给了白典三个选择。
“这段往事有点长,你想从哪里开始听?三年前、一百五十年前、或者五百年前。”
一方面是想要拖延时间,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彻底满足好奇心, 白典选择了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人类第一次来到第三自然。
乘坐星舰降落的人们,被称为最初的拓荒者。他们是在宇宙流浪时期一直保持两性繁衍的自然人, 重视血缘的传承,并以自己始终具有真实的肉~体而感到自豪。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肩负着重建人类社会的重任,白手起家,逐渐在蛮荒大地上再现了辉煌的人类文明。
但是很快,自动机械和拓荒者的数量已经无法满足大规模建设的需求,于是人们开始将生活在梦海世界的人以量产打印的形式陆续召回现实世界,给他们分配工作, 让他们成为第三自然的一份子。
旧的问题似乎解决了,可新的矛盾又在自然人与量产人之间冒了出来。
“前三百年,基本上是自然人占据了话语权。不少量产人就像是地球时代的奴隶和常工,不仅得不到应有的报酬,连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障。但是三百年后,随着量产人的数量越来越多,事情开始有了变化。而我的祖辈, 就是这种变化的直接受害者。”
说到这里,绿医生停下来朝着白典举了举茶杯:“故事还很长, 你确定不要坐下听?我可提醒你了,你背后的那个水池很危险。”
说实话, 洞穴这一边的确感觉阴森又寒冷。反正一时半会儿也无处可去,白典把心一横, 朝着绿医生走去。
“这就对了。”
绿医生重新沏了一杯茶给他:“不想喝,拿着暖暖手心也不错。”
白典接过了茶杯,一边问他:“你是自然人,所以你接下来要说的是你的祖先被量产人迫害的经历?”
没想到绿医生却摇了摇头:“我的祖先其实是量产人。”
发生在一百五十年前的,是另一个离奇到近乎于荒诞的故事。
为了建设第三区,绿医生的曾祖父被打印了出来。那是一位头脑灵活的量产人,很快就在被分配的领域里打拼出了一片属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