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然入魔的男人注视着昔日的恋人,血一样的魔瞳里只倒映出她一人的面庞。
“在那之前,你只要安心地睡下去就好了。”
陆迟明将白飞鸿带回了魔域。
赤红的风沙烈烈吹拂, 却吹不散魔域凝结的血腥。自从陆迟明继任魔尊,魔域的死伤惨烈到了前一万年都不曾有过的程度。
不服令者皆诛。
这就是陆迟明作为魔尊唯一的法度。
自他上位以来,魔域风沙里的血腥气都比过去浓烈了许多。
陆迟明抱着白飞鸿, 穿过漫漫风沙, 行到了魔界尊主的殿内。
他将她放在玉座之上, 女子长长的青丝垂落下来, 逶迤及地。在那青丝即将触地的刹那,他抬手挽住, 任由长发如流泉一般, 幽幽地缠了他满手。
陆迟明静静看着昔日的恋人, 挽着她的长发,想,他那一日,究竟是如何刺出的那一剑?
那时的心情,仿佛已经从他的意识里消失了。
但是, 唯有一个念头是如此的明晰——
——他绝对无法做到第二次。
陆迟明抬起手来, 五指眷恋地描摹过她的眉眼。
他轻声道:“幸而我不用杀你第二次了。”
白衣的女子昏睡着,陆迟明的话, 她自然是听不到的。他自失一笑, 将她的长发挽到身后, 不让那青丝沾染一点魔域的血污。
“但我知,你是定要杀我的。”
他让手指掠过她的眉眼,如今他已炼化自身, 无论是耳鼻舌身意,还是色声香味触法, 尽是几乎已断绝了的。就像是此时此刻他触着她,却也并没有真切地在触着她。
早在炼化的第一日, 陆迟明遗留在这里的,便只是一具空壳了。
宛如蛇的遗蜕。
这遗蜕什么也感觉不到,但他依然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描摹,如同用手指描摹着虚空。
在这样徒劳的触摸中,本已模糊了的回忆倒是渐渐清晰起来。连同指尖如此描摹过之后,她面上会怎样地浮现起笑容来,眉与眼的走势,都在他的指尖显得如此清晰。
曾经她总是对他笑的。
但如今她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那也无妨。”他轻声道。
不对我笑也无妨。
要杀了我也无妨。
“但你不可再妄动无情道心了。”
他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可以听到的气音,在什么也听不到的恋人耳边呢喃。
“你若是再来杀我,便会如杀殷风烈之时,再度迎来道心破碎——但那还不是最糟糕的。”
乌黑的长发滑落他的肩头,如同蜘蛛的网一般张开,秘密地网住了他昔日的爱人。
陆迟明的声音更低了下去,轻得犹如耳语。
他道:“最糟糕的是,你赢了我,杀了我,而后,得证无情道的第三重境界。”
无我。
无念。
更在那之上的第三重境界——昆仑墟掌门卓空群都不曾修炼到的第三重境界,究竟是什么?
“——‘无所在’。”
陆迟明说出了那道的终极。
“当你抵达‘无所在’之时,便是你的存在彻底消失之时。你将哪里也不存在,却又无处不在。你将不再是‘你’,而是与这天地归一。”
到了那时,无所在便意味着与天地同在,亦与天地同归。
那才是最为彻底的消失。
最为彻底的“无”。
“你已做得足够好。你这般的人,不该沦落到那样的收稍。”
陆迟明很轻很轻地抚摸了一下白飞鸿的长发,流过手腕间的,是回忆中的触感。在往昔与当今的倒错中,年轻的魔尊微笑起来,血红的眼瞳中含着腥甜的温情。
他道:“我说过,我无法再看着你死一次了,飞鸿。”
一枚白色的珠子从他袖中滑落。那是一颗流光溢彩的宝珠,似有流霞宝光于其上浮动,于呼吸之间,变化万端。
如梦幻泡影。
“这是东海的‘蜃珠’。”他说,“昔有大蜃吐气成楼台,成市景——这蜃珠,便是大蜃所育宝珠,集其修炼精华。无论何等修为,若为这蜃珠所惑,都会沉入永恒的幻境与酣梦。”
陆迟明抵住白飞鸿的额头,将这蜃珠置于二人之间。
他道:“我不会让你长睡不醒,但是,飞鸿,姑且睡一觉罢。”
陆迟明以灵力催动蜃珠,一时之间,宝光大盛。
在满室的华光与幽香中,他抬起手来,最后一次地抚摸了白飞鸿的脸。
“睡罢。”他道,“待你醒来,一切都会了结的。”
无论是万年的献祭,还是千年的厮杀,亦或是已迫在眉睫的浩劫……一切都会了结的。
“因我是陆家的迟明。”
他说。
“是白帝一族倾其所有孕育而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