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
自长公主出现便一直沉默的天子突然开口,夏贵妃的话被沈邵打断,她抬眸对上沈邵的目光,连忙抿嘴噤声。
永嘉却好似不知情般对夏贵妃笑笑:“本宫回来有段日子了,只是一直病着,便不常出来见人。”
“那姐姐身子可好些了?”皇后抢先开口:“也是本宫粗心,竟不知姐姐回京了,也未曾前去探望。”
“多谢娘娘记挂,如今已无碍了。”
皇后笑着点头:“那便好,姐姐一去琅琊便是一年之久,本宫和陛下都很想念姐姐。”
永嘉闻言,听着皇后特意带上沈邵,她也不回避,回答她的试探:“还是臣自己的身子不争气,本想着南下迁了陵便回京,不想在琅琊大病一场,险些丢了命去,让娘娘和陛下担心了。”
长公主病逝的消息原就是从琅琊传回来的,陛下期间虽去过一次琅琊,但归京后对此事只字不提,当时大家只以为天子是默认了流言。那时皇后也曾奇怪过,陛下竟就将长公主留在了琅琊,不入皇陵,也不给拟封谥号,可圣心难测,她不敢开口询问,只怕触到什么禁忌,牵连自己。
但现在看来,琅琊距京城之远,传误了未必。
王然站在殿外徘徊了一阵,才垂着头从侧门悄悄走入殿中,一路走到沈邵身边,静静候着。
皇后看了眼回来的王然,又看了看身旁的沈邵,最后将目光落到永嘉身上,她心下暗暗思索,独自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
被打断的歌舞重新登台,永嘉坐在席间,一边用膳,一边欣赏歌舞,对四下投来的各种目光,视若无睹。
从事至今,沈邵只说了一句话,他沉默坐在主位上,很少看长公主,也不再与皇后相互敬酒,众人暗暗揣度可是圣心不悦,但细细观察天子面色,又好似一切如常。
整个寿仙殿,除了不看沈邵的永嘉,只有最熟悉天子的王然,知道陛下俨然动怒了。
永嘉并未在宴上停留许久,趁着歌舞更换的空隙,起身向沈邵和皇后告辞。
沈邵默默不语,皇后便点头答应:“姐姐大病初好,还是不要太过劳累,早些回去休息吧。”
永嘉垂头谢恩,行礼告退。
姜尚宫陪着永嘉,在一众妃嫔的注视下,走出寿仙殿,她们并未往雀阳宫中去,而是传了轿辇,往宫门处去。
永嘉名正言顺的住回了长公主府。
寿仙殿中,长公主离席后,气氛越来越低,皇后看出沈邵的倦意,便主动开口结束宴席。
沈邵先行而去,王然紧紧跟随,果见天子不曾回御门,直奔雀阳宫去,王然虽心觉不妥,却不敢在此时开口,沈邵从雀阳宫正门入内,瞧着空旷的宫室,殿内长案上的晚膳一口未动,那道三鲜鲈鱼凉的透彻,盘底的汤汁已渐渐凝固。
沈邵在长案前僵身站了片刻,突然转身,大步跨出宫门,要人备马出宫。
这时辰,寿宴刚散,嫔妃们正在回宫的路上,若是撞上沈邵只怕不好,王然转而命人备来马车。
沈邵等了半晌,见等到的是马车,本就怀着的怒意更盛,他侧眸冷视王然:“你是聋了吗?朕让你备马?”
王然霎时跪地:“陛下,此时夜已深,您若骑马去见殿下,被人瞧见,只怕会传出不好……”
沈邵闻言冷笑:“不好?朕现在还怕不好吗?她不是病了吗,朕去看自己的皇姐,能有什么不好?”
王然便磕头,换了解释:“陛下深夜出宫,也要顾及自身安危,奴才以为,还是乘马车更安全些,陛下恕罪。”
沈邵终还是被王然劝上了马车,王然陪着沈邵一路出宫,往长公主府去。
王然自然知道沈邵在怒什么,或应该说在气什么,长公主今晚的所作所为,无非是为了断了陛下的后路,陛下等待许久的后路。
过了今晚,不出明日晌午,满京城都该知晓永嘉长公主还活着,天子的姐姐还活着,有着这一层身份,陛下与长公主之间,便永无可能。
长公主并非先帝血脉之事,是王然随着沈邵在北疆打仗时,无意知晓的,那时惠王爷千里单骑前来,与陛下在营中争吵,他候在帐外听见主子们吵起来,便连忙命其他下人退下,后来他也所幸是将其他人都遣退了,否则必出人命。
长公主府外,沈邵下了马车,直奔夕佳楼去,王然一路跟随,见沈邵怒气未消,长公主如今的性子也是冷硬,只怕两人此时碰面,难免会生争吵。
王然一步步跟在沈邵身后走,眼看走到了夕佳楼门前,他正犹豫着可要在陛下盛怒之时进言劝说,却见本是疾行的天子突然停下脚步,僵身直直的立在楼外。
王然提到嗓子眼的话一时顿住,他从旁暗暗打量天子。
沈邵停在夕佳楼外的石阶前,他仰头瞧着深夜里楼中柔和的烛火,平静的晚风吹着他的肌肤生凉,他望着那抹光,怀中的怒,像是燃了整夜的炭,奄奄一息。
他忽觉颓废,他又有什么资格怒呢,他便是怒,也只配责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