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的细丝密密匝匝地粘附在身上,桑婆婆左右轮番挥刀,细丝遇见锋利的刀刃,连同树上的冰晶一起簌簌地落在地上,厚厚地铺了一层,踩上去柔韧脆生、咯吱作响。
桑婆婆疲累地喘着粗气,可那些细丝根本不给他喘息的时间,就如肆意生长的野草一般,砍掉一茬又生出一茬,新生的速度和挥刀的速度不相上下,桑婆婆只得不停舞动着手里的刀,不想给细丝一点近身的机会,可那密密簇簇的细丝也颇为机敏,擦着桑婆婆的肉身到处游走,之后迅捷地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见缝就钻,桑婆婆实在避之不及。
说时迟那时快,一簇簇细丝的尖端快准狠地刺破肌肤,深入肉里一番搅荡,紧接着她感觉到一阵阵酥麻酸疼,心中骇然,大呼不好!
中招了!
细丝贪婪地吸取血液,沿路枝头的花朵因为得到血液的滋养变得越发靓丽,柔韧的细丝闪出莹白的光芒,反之桑婆婆被强烈的眩晕感击中,腿软的几乎站不住,她使劲摆了摆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根本没什么作用。
她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来,一旦停在原地就只会有一种结果——被它们吸干血液,死在这里!
桑婆婆咬牙低吼了一声,用刀尖撑地稳住重心,之后继续摇摇晃晃地挥刀往前走,细丝也不离不弃,随着她的身体快速移动,就这么踉踉跄跄走了一段,周身便被密密麻麻的细丝叮满,远远看去像是一头白毛熊。
就在桑婆婆知道大事不妙的时候,身体的反应很快就来了,她感觉身体里血液的流速越来越快,眼前的画面开始渐渐变了模样,视线变得虚晃混乱,视野之内不再是斑斓的花树,而是扭曲、怪异、混沌的一片,她使劲闭了闭眼又睁开,没有用,根本没有用,看出去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不真切。
一层层细密的冷汗爬上背脊和额头,模模糊糊中她似乎看到一条条狭长的影子在晃动,像是突然闯入的液体怪物,张牙舞爪地扭动着身躯,还时不时变换形态,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小,一会儿像水波纹般随风摆荡,发出怪异悚然的哭声,一阵接一阵,山呼海啸般涌来。
“呜呜呜呜……”
那声音哭到后来开始断断续续、拖着长音怪调,宛若地狱幽灵的召唤,一点人气儿都没有。
“谁,你是谁?”
桑婆婆双手抱头,双眼惊恐地瞪着,不停四处搜寻,想要弄清楚来者何人。
“是我,是我呀!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突然开口说话,说着说着便哈哈笑起来,笑声音调极高,到后来就变成了刺耳的鸣叫,桑婆婆听得浑身震颤,一时间头痛欲裂,感觉下一秒脑浆都要爆裂开来了,那怪异的笑声持续了很久,根本没有停止的打算,声音层层累加,一直在她的头顶盘旋,反复折磨和压迫她,桑婆婆终于承受不住,一下子没站住,扑倒在地,痛苦地来回翻滚。
她双手深深插进发间,用力拽着头发,五官皱成一团,好不容易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到底是谁?”
“你再好好想想,我是谁?”声音像是有很多细枝聚合而成,出口都带着回音。
就这样一来一回之间,桑婆婆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心里一惊,于是试探着问:“难道……难道……你是……南珠?”
那声音突然停了,之后冷冷回了一句:“怎么,你还记得我?”
桑婆婆不敢说话了,她僵直地躺在地上,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前方,细丝像是千万条蠕动的蚯蚓,在她身上爬来跑去,此时的她正沉浸在虚幻的场景里,已经无法感知身体的异样和疼痛了。
那声音突然厉声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害我!”
桑婆婆一下子紧张起来,连连摇头否认:“没有,没有,我没有害你,我不是故意的,我……我……是为了上母……”
那声音突然冷笑了两声便不说话了。
桑婆婆对南珠一直有所亏欠,关于南珠的事,这些年她从来闭口不谈,轻易不愿触及,她知道南珠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跟她有着 密不可分的关系。
很多年前,有人从外面回来带回了南珠的消息,说南珠在外已经结婚怀孕了,小日子过得很不错。
按照上母的惯例,弃上母而去的人,便算是跟上母断绝了关系,即使后期想回来也是绝不允许的,其实不出意外,南珠本可以平平淡淡地过完这一生,可那个姓田的却不想放过她,一门心思想把她骗回上母,用尽了各种手段。
那时桑婆婆也有私心,看到上母的局势变了,她一人之力根本改变不了,身边又没什么得力的帮手,便想着南珠回来也挺好,至少能跟姓田的抗衡一番,让他能有所收敛,不至于在上母横行霸道、为所欲为。
其实在此之前,她也并不是没想过靠自己来解决这些问题,但在牟托城中她就是资格最老的巫医了,跟她差不多大的,要么就老死了,要么就是一去不回,剩下的就是些小辈了,遇事也无人商量,她也不敢找人诉说自己的愁苦,这话要是传出去,必然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