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竖这都是他们要面对的。
商量来商量去,对策还是开源节流的,开源面临的是东洋布的围堵,节流上哪儿去节流?怎么讨论都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到最后连吃饭都没心思吃了,只能自求多福了。
宋老爷往楼下走去,侯老板满脸愁容,他过去拍了拍侯老板的肩:“我们老兄弟俩一起去吃个饭,说说话?”
“行啊!”侯老板点头应下。
两人找了家酒楼一起坐下,宋老爷点了五六个菜,要了一壶花雕酒,拿出烟斗点了,抽了起来:“老弟,你是个什么打算?”
“难啊!申明才这么点规模,怎么能扛得住,现在厂子里两百多工人,里面四五十的有一半,都是跟着我父亲,从十多岁进厂干到现在的,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狠狠心把厂子给转了。只是这些老工人,而且这个厂子是我父亲毕生的心血了。”
“申明是上海滩最早的印染厂之一,我跟侯老爷也相交多年,那一年黄河夺淮入海,江北泛滥成灾,你们家的老工人大多是那个时候被你父亲收留的。”
“是啊!我要是这个时候转了,怎么能跟父亲交代?”侯老板想到这里眼眶里含着泪,“只是,即便我愿意撑着,又能撑多久呢?”
“这是我的想法。有些话呢!有点儿不好听,并非我故意贬低申明,而是确实申明也是存在一些问题。我就事论事,好伐?你要听,就听听看!要是不想听,我们兄弟俩今天吃个饭闲聊两句。”宋老爷给侯老板倒酒。
“老哥哥有什么话不能说?我听着呢!”
“申明厂的印花图案确实不新鲜,这一点,你承认吧?”
“认。”
“所以哪怕布料确实耐用,但是印花布讲的就是新鲜,姑娘大姐穿身上漂漂亮亮的才好,你说呢?”
“是,我们制版师傅,确实是老师傅了。”
“还有,你们厂里管理还是老一套,你父亲传下来了,东家和长工之间管理法子,对吧?”
侯老板摇头:“我也想改,只是你知道这么多年的老工人……”
“老工人以厂为家是申明好的地方,也是申明如今效率不高的缘故。这样的话,申明就没办法躲过这一场祸事了。”
“确实啊!只是这个一下子很难改观。”
“我跟你签个合约,我们以两年为限,我来租用你的工厂,我给你供应海东的白坯布,我带几个制版师和管理人员进你的厂里,我来管,我来染,染出来的布,进海东的仓库,作为海东的布料投放到是市场上,你若是要保留申明这个牌子,那就海东八成,申明两成量。我可以跟你保证八成的老工人我会留用,你两年收租金如何?避过这两年,一切都会好转。”
“老哥哥,你这是何意?难道?”
“怎么说呢?儿子是有本事,但是也是个一根筋的,非要闹什么工人权益,这个时候搞这么大,东洋人趁着海东乱,要海东的命啊!我不能看着我的心血毁在他的手里,但是现在你知道的,外头把他捧成这样。我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封建思想,都是不进步。我只能另辟蹊径,给海东保留一点实力,这样做,海东至少还有一部分成本便宜的布料可以供应市场,你说是不是?”
听宋老板这么说,侯老板摇头:“我呢,实在太一成不变了,只能守着父亲的这点子家业。令公子是太激进了。”
“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让他折腾,他也买不来教训。”宋老爷长叹一声,“你回去考虑考虑,这事儿,对你对我都有利。”
“多谢老兄!不管是什么决定,我明天去海东厂找你。”
跟侯老板吃过饭,宋老爷让老唐开着他去静安寺路上的姮娥,车子停在姮娥公司门口马路上。
透过橱窗玻璃,宋老爷看见老妻穿的还是老家那种香云纱的夏日圆领袄裙,只是发型变了,不再是规规矩矩地在脑后盘了一个发髻,而是上海滩上富太太的时髦发型,耳朵上垂坠下来一颗珍珠,修长的脖子可以看得出颈纹,正在绣绷前一边说一边做示范,教几个绣娘。
她脸上带着温润而愉悦的笑容,她似乎发现了他,往他这里看来,看到他之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收起,又换上了在老家那一副严肃的模样……
一阵喇叭声传来, 一辆崭新的福特车停下,秦瑜从车上下来:“伯伯,您怎么在这里?”
“我……”宋老爷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曾经为了得到老二, 买了老二家隔壁的房子, 翻墙过去找老二,为了追正红的老三,连着去捧场了三个月,也为了女学生小五能嫁给自己,买花儿,买首饰, 甜言蜜语,唯独对着自己结发妻子, 真情流露也不过是那天喝醉了,想跟她说两句话, 却被当成了要对她不轨, 把她吓到浑身发抖。
那几个他都知道她们要什么?唯独老妻,他不知道。或者说他其实知道的,她这辈子最不想要的就是他了。
宋老爷再次看向橱窗里的老妻,果然, 她已经消失在了橱窗里:“不了,跟你说一下,今天我在纺织协会开